钓鱼岛危机背后的中美日三国博弈

金灿荣（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首先我要强调，就是说现在我们国际关系学界、外交学界对任何问题都是有不同的主张，事实上我们非常多元化。那么今天我谈的问题是我个人的看法，也只是一家之言，供大家参考。那么首先我还是要从学理上谈一谈，就钓鱼岛肯定在历史上，法理上属于中国，地理上也属于中国，因为它在中国的那个大陆架上，它在冲绳海沟的西边，离我们温州是350公里左右，离我们台湾的宜兰是190公里，而离那个（日本）那霸基地是450多公里。现在在我们中国的行政区划上属于台湾宜兰县，那么历史上大家都知道，我们实际上从明朝开始就有记载，明太祖册封中山国国王的时候派使臣去，它就有记载，就是我们什么时候过了国境，然后进入琉球境，这个边界很清楚。那么这个边界钓鱼岛就是在我们这边了。所以历史上在明朝政府的行政管辖权之内它就属于中国。
那么法理上是复杂一点，法理上是这样，就是说一度因为我们，在甲午战争当中失败，台湾连同钓鱼岛都被归属了日本帝国，但法理上是这样，就是根据二战以后的《波茨坦公告》第八条款，这些岛屿就要回到我们的台湾。所以历史、法理，再加刚才讲的一个地理，从这个大陆架延伸原则，它在我们大陆架上面，所以三个都是我们的。另外2001年11月去世的一个著名的日本史学家叫井上清，他是京都大学的已故教授，他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很长的一篇文章，叫《关于钓鱼岛等岛屿的历史和归属问题》，他是史学功底非常好的一个史学家，他论证非常好，他从日本那边的资料证明，钓鱼岛历史上一直就是归属我们的台湾。所以这是一个我们的证据和日方公正人士证据，它证明了的一个学理上的东西，历史、地理、法理都归中国。
但是国际政治大家也要知道，它还没有文明到我们期待那个程度，国际政治本质上是个强权政治。那么强权政治就导致了应然和实然的不同，就应该是这样的和实际上这样它是有区别的。大家知道现在实际的情况就是因为历史的原因，现在这个岛屿实际上确实是在日本的管辖之下。我个人是把钓鱼岛问题的历史由来分成两块的，一个叫第一次钓鱼岛问题，一个叫第二次钓鱼岛问题，它里面的区别是这样，第一次很简单，就是强抢，就是打赢了以后，它把台湾划过去，然后在台湾划过去的过程中，它就把这个钓鱼岛就拿走了，那一次就是强抢，非常简单。那么另一次，后来因为二战日本战败，根据二战以后的法理基础，就是以《波茨坦公告》为原则的法理基础就回来了。
回来以后第二次出现（问题）跟美日交易有关，大家都知道1951年，美日之间签了《旧金山和约》，《旧金山和约》就把这个冲绳，就由美国一家决定就交给了日本，那么这个其实是严格意义上讲是有问题。因为根据《波茨坦公告》的第八条，日本在战后只能保有叫本土四岛，其他以外的所有领土必须经得共同同意，就是中、美、英、苏，当时的“四大警察”同时同意，现在只是“四大警察”当中一家做了决定送走，这个是有问题的，等于是我们四家比如说共同有决定权的一个事情，你一家做了决定，你政治权力很大，但你法理上你是没有这个权力的。
所以1951年《旧金山和约》，决定把冲绳主权交给日本，本身是有问题的。那么到了1953年，美国又把它在冲绳的实际管辖权扩展到了钓鱼岛，然后到了1971年，美军正式把冲绳管辖权交还日本的时候，就一并就把钓鱼岛就还回去了。所以这一次跟第一次有点不一样，第一次就是赤裸裸强占，第二次实际上是一个违法操控弄的结果。所以今天为止，不仅是钓鱼岛的法理地位是它们做了操弄，它肯定属于我们，甚至琉球的地位都是有问题的，冲绳地位都是有问题的。
那么针对这样一个情况，它法理上是有问题的，但是事实上因为美国的强权，控制权最后就交到了日本手上，历史的事实是这样的，然后法理是这样，分开的。那么对这样一个法理和历史依据不同的情况，我们老一代革命家，还有日本的老一代，还有日本的老一代，经历过二战，也是很优秀的政治领导人，他们共同决定，就把这个问题给它搁置起来。那么这一搁置现在看起来在一段时间之内它的效果还是好的，因为把这个麻烦事儿搁置起来，我们就发展共同性，结果这四十年中日关系不错，日本也获益，我们获益应该讲更大一些，然后整个地区也获益。中日关系稳定了，对我们整个地区可以说是个共产产品，PublicGoods。
那么现在搁置起来以后，实际上又面临这么一个学理上的问题，就是这个病灶还在那，病灶没解除还在那，所以它随时可能爆发。那么这个爆发，就是由战略态势决定了，这是我的一个比喻，这是我们周边，除了东海还有南海、黄海，基本上都是这个情况，现在都有一些病灶，然后这个病灶的根本消除，还是最后要动手术，动手术得攒一大笔钱，那才能动手术，现在还不行，所以现在就是保守疗法，用药物给它维持。那么回到国际关系上，对我们周边这些病灶维持就是用战略交往，为保持一个大致过得去的关。那么具体落实到钓鱼岛，目前的战略态势是这样的，我觉得日方现在的战略目标，一个就是要转移一下国内矛盾，这个其实就是媒体最近老在谈的，就是有一些家伙很自私。比如石原这个家伙，他有一点小心眼儿，他其实是为他儿子石原伸晃做首相做准备的。因为现在日本的两个党支持率都非常低，二十多点儿，老百姓对他们都不满意，然后现在有第三党的呼声，那么石原慎太郎通过抓第三党，他就可以成为日本政坛的一个决定性力量，然后他的儿子石原伸晃马上要做那个自民党总裁了，然后如果今年十月份大选自民党这次有可能赢，赢了以后他就有可能做首相。
但是如果他老爹搞出一第三党，就是决定性的第三党，对他儿子非常有帮助，所以我觉得他是一个小心眼儿。然后他就要吸引眼球，获得人气，那么他的办法就是打钓鱼岛问题（牌），这其实是很自私的，就是把他自己的个人利益放到了国家利益和中日关系利益之上。那么架不住日本现在又是非常软弱的一个领导人，所以有人在那使坏，有人又笨，一坏蛋一笨蛋合到一块，它这个国内矛盾，就凌驾于中日关系之上了，这是日本。就是通过炒钓鱼岛，还有其他问题，转移国内矛盾，我觉得这是一个可以肯定的一个利益追求。
另外还有一个追求，就是说它之所以这两方闹钓鱼岛问题还能获得掌声，获得政治支持，就说明它整个社会有某种共识。就是日本社会觉得时间不在日本这一边，搁置搁置，搁置到后来就搁置到中国手上去了，所以它不搁置了，趁着你立足未稳，还没有强大，它就给你闹，然后它就要放弃搁置，加强它的实际控制。所以这是日本现在的两大目标，一个是转移国内矛盾，一个是加强实际控制。
美国现在的战略目标是这样的，一个让中日关系出现紧张，这样它就会为它回归亚洲创造借口。大家都知道美国回归亚洲，主要原因还是中国了，但是它又不好明说，然后它就在周边点一串火，然后大家都请它回来灭火，这样回来正当性就好了。另外在这个过程中它还可以进一步地控制日本，所以美国应该是两个目的，一个就是为它回归亚洲创造更好的条件，还有一个控制日本。应该讲美日关系还是非常微妙的，它们也不是完全的一条心。我一直觉得美国这一次回归亚洲，在地缘政治上跟中国有感，但同时也跟日本有关。因为大家知道，现在这个首相之前，隔的一届，鸠山由纪夫提了一个词叫“东亚共同体”，把美国人吓得够呛，因为它想“脱美入亚”，它真实现了这个东西，美国的东亚战略基础就没有了。所以这次回来其实也对付它的含义在里面。
中国其实是最老实，中国的目标最简单，我们就是继续搁置，就是我刚才讲那个病灶，我不动手术，因为我现在没钱，而且我穷，我打工仔，我得天天干活，你给我休息一天我就没钱了。所以中国要等到条件合适，包括钱和时间合适我才动手术。所以我们在三家里头，我们战略目标最简单了，我们就是给它搁置，那么我们下面把上述分析，再后面的战略深层考虑，再介绍一下，刚才我们还是讲的现象，讲了各方的一些目标，现在我也想讲一下，就是说这个目标后面的逻辑。
首先日本现在发生我们刚才讲的一些变化，现在在这个情况下炒钓鱼岛问题，转移国内矛盾，加强控制，它的背后逻辑是如下这么四个，一个就是日本现在缺乏领导力，Lackofleadership，就是缺乏领导力，然后整个社会没有方向。事实上我认识的一个非常优秀的日本国际问题专家叫船桥样一，船桥在2003年好几篇文章就提出一个说法，现在国际上也接受，就是叫driftingcountry，他提一个词叫漂移中的国家，就形容日本整个社会没有方向，就不知道干嘛。政治上缺乏Leadership，缺乏领导力，社会上缺乏整体的方向感。
这个时候你就会发现，最后在外交上它就没有章法了，现在由于没有方向感，由于没有Leadership，现在它在岛屿争端上，你就看它有点乱，比如说它现在跟俄国，跟韩国，跟中国同时闹这个岛屿纠纷，这点就不太明智。然后你再仔细想，就说这两个地方的性质不一样，北方四岛或者叫南千岛群岛，是俄国实际控制对不对。独岛或者叫竹岛，是韩国实际控制对不对。但是钓鱼岛现在是日本控制吧，从正常的外交操作来讲，我控制了这一块，尽量不要让大家知道，我就不闹事，就是得了便宜不要卖乖。但如果是你控制的东西，我就天天跟你闹，让你不得安宁，最后全世界都知道，它是窃取，非法占有，这是正常的逻辑。你看它是两个不同性质问题，它胡子眉毛一把抓，很显然就是这个乱打，就是跟众人对打，再加上不问青红皂白用一个方法打，这就是没有章法。没有章法背后的原因就是整个社会的迷茫，和政治上缺乏领导力。像日本这种国家，大国还是需要领导力的。
第二个原因社会保守化，自九十年代中期开始，日本的革新力量就泡沫化，日本的战后实际上是平衡的，有自民党代表的保守派，但同时又有社会党代表的革新力量，它是比较平衡的。但是在九十年代中，社会党就泡沫化，那么就是跟共和党联合赫莱它也非常边缘。现在日本的政治结构由保守革新，叫保革结构变成保保结构。现在民主党无非是原来自民党的一个分支，所以整个社会现代保守化。
革新派力量弱，保守化，这个一般来讲导致对外政治就比较强硬。所以领导力是政府的问题，社会保守化是社会的问题。还有一个是一个历史特殊时期导致的不安定感，这个就是2010年中国的GDP超过了日本，这个对日本是大事，因为怎么说呢？就是过去一百多年，在综合国力上还是日本强于中国的，特别是工业力量强于中国。现在在工业化的基础之上，中国在反超日本，这个日本不适应，对这个历史新的事实不适应，因为它已经习惯于一百年超过你。你现在在这个新文明基础上超过它，反超它，它不习惯，所以这是今天日本最痛苦的地方。
美国战略变化的脉络比日本稍微要简单一点，美国很简单，美国现在对中国的防范是上升的。美国的战略家现在基本上认定世界上只有一个国家最后可能取代美国，那就是中国，所以它已经认定中国是心腹之患。所以中国在那韬光养晦，在那躲着，没用。因为有美国朋友当面讲过，说你能想像一个大象躲在蚂蚁的后面吗？不可能的事情嘛，那么对中国防范上升就导致了一个政策选择，就是回归亚太，它准备全球别的地方放一点集中力量到我们西太平洋，其实就是在中国周边，而且有指标，就全球军力的百分之六十要放到这个地方，这是它已经宣布的。
那么这是美国的逻辑，就说已经认定你是主要对手，然后就开始做一些动作，然后当然这个动作它想达至的目标，就是一个可控的，低烈度的冲击。就是让你周边不断有火，让你忙不过来，如果你能犯点错误它最高兴了，犯不了错误你也慢点吧对不对，对它挺好。然后美国还想借着你慢一点，发展慢一点，它发展自己，美国其实现在也知道它要改革开放。其实它有个目标叫再工业化，对吧，它现在做的还是挺实的，当然现在有一些阻力，因为美国金融集团对再工业化不太感兴趣，所以不一定走得很顺。但是我看它还在推，而且有一点进展，它为了实现这个再工业化，其实就是要到中国旁边点点火，让你追得慢一点，然后给我一点时间再工业化，这就是美国的战略背景。
我们中国这么两个背景，一个就是中国对外战略选择，还是比较低调，防守，所以具体落实到这些争端我们的方针都还是搁置。那么但是另一个方面我们采取这个搁置它有个逻辑的，就是说我们觉得我们工业化还真上了一个台阶，然后基于工业化的综合力量正在往前走，走得很快，比大家想像的快。那么在这个时候我们的海上力量一定是上升的，我们这个国家正在从传统的陆上大国，然后走向一个海陆复合型国家。坦率的讲我们对这些岛上争议，我们现在也是力度比以前大了。另外就是我们还有一个情况呢，就是我们国内也更多元了，这种需求表达的也更明确。这是日、美、中三个战略后面的背景。
最后我讲这些背后逻辑以后，我想就是我个人谈谈眼前这个钓鱼岛问题的出路吧。一个我们还是确立，就是我们国内要形成共识，这个共识，因为有共识我们才能行动，我想主导的共识是不是这样，我们还是回到邓小平1978年那个目标，就是把日本逼回那个搁置争议。你现在就要动手去把它解决，条件不成熟，所以现在我们要形成共识，第一个目标就是把它逼回搁置争议那个阶段，大家都同意搁置争议，这就可以了。
那么手段我个人认为应该是这样，以军事威胁为后盾，但主要运用的应该还是非军事手段。那么我想我们中国现在有手段，比如说经济上应该是有手段的，是不是前年逼日本放人我们用了稀土那个手段，还是很有效的。其实我们应该还有些别的手段，因为日本现在对我们的经济依赖非常的高，我们日本对华出口占它整个出口百分之二十多。
另外充分运用发挥舆论的压力，我们中国有一个特殊优势可以运用，就是华侨。在保钓问题上，那可是两岸四地都是一样的，台港澳跟大陆是心同此新，大家是一致的。其实可以动用他们力量，就台港澳和海外华侨形成舆论压力。当然还有外交压力，就是比如说中断高层交流，有一些协商就不进行。另外其实我们现在有个非常现成的一个手段，就是日本不是和韩国、俄国有一些争端嘛，我觉得可以间接表一下态，就政府不要表态，那是不是我们有些企业可以跑到北方四岛去投资。因为北方四岛它很想搞开发，它缺钱，它有人有地，但它缺钱，地非常便宜那边，所以有些企业可以去。
那么当然也不排除有些直接压力，比如巡航，加强巡航。大家都注意到我们是一串动作，对日本的挑战我们一串动作，包括召见大使，发表声明，还有确立那个领海基线这些东西。其中领海基线的确立我个人认为它会伴随着巡航的，因为我们是领海，所以它会有巡航，巡航就是非常大的压力了。
那么所以目标低一点，手段丰富一点，然后还有一个中美沟通，因为美国还是日本的老板，所以中美沟通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的。因为美国从利益上讲，它要拉日本但同时它也不会完全得罪大陆和台港澳，因为钓鱼岛问题不是大陆一家的事情，还有台港澳的事，还有海外华人对不对，另外美国还有个顾忌是什么呢？就如果钓鱼岛问题上它完全站在日本一边，它会颠覆二战体制，就战后体制它就彻底否定了《雅尔塔宣言》和《波茨坦公告》。这个其实对美国也不利，美国今天的霸权有一部分合法性来源于二战后的战后体制，所以它也是有边界的。当然美国最大的顾忌就是真把大陆惹火了，大陆发雷霆之怒，那个美国也是受不了的，大陆的实际力量应该是非常大的，大家要知道我们现在虽然GDP是美国的百分之四十五，这是按照汇率算。但如果按照购买力评价算，我们是肯定超过百分之八十的，而且我们的GDP当中的肌肉比美国好，那就是我们制造业总量超过美国，而且按照低估人民这个价格算，我们实际上的看国力看重这五大指标，因为这五大指标是最后要打仗的时候管用的。
第一个指标就是粮食，因为我们有吃的，这是最过硬的，那么这个指标，我们中国现在是五点三亿吨，美国是三亿吨，当然美国其实因为人少它余粮还比我们多，但我们中国够用，第二个指标是煤，煤是最廉价，到处可以找到的，这个中国可是不得了，中国三十八亿吨，美国是八亿吨。第三个指标是钢，因为钢是所有工业的粮食，工业没有钢就饿死了，那么钢大家听起来应该感到恐怖，中国是七亿吨钢，美国是九千万吨。在人类两百多年的工业化历史上除了中国没有任何国家的年钢产量达到过两亿顿，而我们中国轻轻松松两亿、三亿、四亿、五亿、六亿、七亿，我们的钢产总能力将近九亿吨，这是非常非常罕见的。还有一个就是发电量，2010年中国工业制造业总值超过美国的同年中国的发电量超过美国，这是非常伟大的一个事情。最后一个就是道路，就是物流，就把你这些资源流起来，物流，中国现在高速公路跟美国齐平，都是八万公里。
然后中国的高铁大家知道，占世界百分之六十以上，是不是，所以很肯定的讲这五大指标现在中国全面占领了。总之我讲了这么多是讲一个基本事实，中国其实力量很大，美国也是顾忌的，所以美国在这里玩游戏，玩到真的中国发火了，我想它也是很顾忌，它会在那个边界停下来。所以是这样，就是通过，我想通过多目标，以军事威慑为基础的多目标，再加中美沟通，应该可以把这个问题回到这个搁置那个状态。
那么至于说再后来，钓鱼岛问题怎么解决，我个人想法是这样，钓鱼岛问题以后会放到冲绳问题的框架里面解决。因为冲绳它是，我前面讲到过，根据那个《波茨坦公告》第八条，冲绳地位是未定的是不是，你说这个钓鱼岛属于你们家的冲绳，我说冲绳本身有问题是不是。所以钓鱼岛问题我估计再过个十年，应该是在更大的框架里面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现在可以就钓鱼岛问题做一些动作把它控制住，但以后解决我想要跳出钓鱼岛看钓鱼岛，用更大的战略框架，来解决这个问题，而且我相信这一天会到来，我的讲座就到这里，谢谢大家。